林徽因花容月貌,天姿國色,追求者衆多,但她嫁給了梁思成。
梁思成曾經問林徽因:“有一句話,我只問這一次,以後都不會再問,爲什麼是我?”林徽因低着頭,良久才告訴梁思成:“答案很長,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準備好聽我了嗎?”
婚後的林徽因,爲丈夫,爲事業,爲國家,從1930年到1945年,15年間,走遍了國內15個省,200多個縣,考察測繪了200多處古建築。他們住農舍,爬木梯,畫測繪圖,整日忙忙碌碌。林徽因在寫給美國朋友費慰梅的信中說,野外測繪,條件艱苦,人彷佛輾轉於天堂與地獄之間,精神高度滿足,食宿卻異常骯髒,臭氣熏天。
費慰梅很好奇,那些古建築穿梁鬥榫,林徽因穿着旗袍,是怎麼爬上爬下的?
答案後來從北方移到了南方,四川宜賓長江邊上的千年古鎮李莊。抗戰時期,國難當頭,這裏彙集了當時國內最頂尖的學者,雲集了全國大半的學術機構和知名人士,堪與重慶、昆明比肩。當時,寄一封國際郵件到這兒,只需寫上“中國李莊”即可準確送達。
1940年初冬,林徽因和梁思成輾轉長沙、昆明以後,帶着他們的營造學社,來到李莊上壩村安營紮寨,在這裏度過了抗戰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在昆明,林徽因經常幹着女傭的活,和一般主婦一樣,拿着瓶子上街打醋。而李莊的日子,比昆明還要艱難。竹林深處的上壩村,只有幾十戶人家,距離李莊兩華里,林徽因一家住的地方叫月亮田,一個浪漫而富有詩意的名字。他們租住的農舍矮矮的,竹牆外塗了一層薄薄的泥巴,牆縫裏能透進皎潔的月光,屋頂的蓆棚是老鼠和蛇經常光顧的地方。喫水要上村外的水塘去挑,晚上的照明,就靠着兩盞燒菜油的小燈。
林徽因不喜歡做家務,可世事艱難,她必須學着去做。在李莊,她拖着病弱的身體,做了太多太多的家務,常常累到腰痠背痛,站立都很困難。
大好時光在家務勞作中靜靜地逝去,讓林徽因異常苦惱,她給費慰梅寫信說:“每當我做些家務活時,我總覺得太可惜了,覺得我是在冷落了一些素昧平生但更有意思、更爲重要的人們。於是,我趕快乾完了手邊的活兒,以便去同他們‘談心’。倘若家務活老幹不完,並且一樁樁地不斷增添新的,我就會煩躁起來。所以我一向搞不好家務,因爲我的心總一半在旁處。”
不久,林徽因的心情變得開朗起來,這緣於梁思成的功勞。一次,梁思成在成都偶然弄到一些西紅柿種子,回家後就隨意種在門前的菜園子裏,不久西紅柿便結出了又紅又大的果子。當地人不知道西紅柿爲何物,非常好奇,林徽因就無償地送給他們秧苗。村民們發現,這位文文靜靜的女先生和她周圍的人,心地都非常善良,便也投桃報李,以示友好。
林徽因感受到了周圍人的善意,做起家務來也開心了不少,原本空蕩蕩的屋子,也開始來了年輕姑娘和媳婦拜訪。林徽因喜歡給平淡的生活增添些絢麗的色彩,兩間簡陋的房子總是收拾得井井有條,窗臺上的玻璃瓶裏,經常插着從田野裏採來的鮮花。
有林徽因的地方,總少不了朗朗的笑聲。溫馨的小屋吸引了上壩的鄉親,大家都喜歡與這位開朗的女先生擺擺龍門陣,哪個姑娘要辦嫁妝了,都找上門來請她出主意,誰家媳婦生了娃娃,也忘不了給她送上幾個報喜的紅雞蛋。鄉居生活給林徽因帶來了意外的歡樂,漸漸地她喜歡上了這個江邊小村,彷彿又回到了北平,回到了東總布衚衕那間充滿了歡聲笑語的客廳。
在上壩村安頓下來後,林徽因便與同事們投入了緊張忙碌的考察和研究,梁思成夫婦的主要任務是寫作《中國建築史》。每當夜幕降臨,他們藉助菜油燈微弱搖曳的燈光,弓着背一字一字地伏案書寫。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村,沒有印刷工具,他們只能採用手寫和最原始的石印。
四川南部的冬天空氣潮溼,天氣陰冷。連續的奔波勞頓,林徽因的肺病又發作了,很長一段時間,林徽因身體虛弱,臥牀不起,只能靠在被子上工作。她執筆撰寫五代、宋、遼、金等朝代的內容,還承擔了全部書稿的校閱。書案上、病榻前,堆積着厚厚的“二十四史”,還有許多照片、草圖、數據和大量的文字記錄。
在寫作《中國建築史》的日子裏,營造學社的經費幾近枯竭,連工資也沒有了保障,幸虧傅斯年和李濟伸出援助之手,把營造學社的5人劃入史語所、中央博物院籌備處的編制,林徽因和梁思成才免於了凍餒之苦。
林徽因和梁思成身體不好,薪水大都拿來買了昂貴的藥品,生活開支非常拮据。繁重的工作和營養不良,使林徽因日漸消瘦,幾乎不成人形。爲了改善伙食,梁思成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筆,學着做飯,還從老鄉那兒學會了醃菜和做果醬。
山窮水盡的時候,梁思成只得拿着衣物到宜賓去當賣。衣服當完了,陪伴了自己幾十年的派克金筆和手錶,最後也送到了當鋪,換回來兩條草魚。提着草魚回家,梁思成幽默地對林徽因說:“把這支派克筆清燉了吧,金錶就拿來紅燒。”
重慶領事館的費正清和費慰梅是梁思成夫妻多年的朋友,瞭解到他們的困境,來信勸他們去美國,一邊治病一邊工作。林徽因和梁思成回信說:“我們的祖國正在災難中,我們不能離開她,假如我們必須死在刺刀或炸彈下,我們也要死在祖國的土地上。”兒子梁從誡問母親:“如果日本人打到四川,我們怎麼辦?”林徽因平靜地回答:“中國讀書人不是還有一條老路嗎?咱們家門口不就是揚子江嗎?”
梁思成患有脊椎病,必須穿上鐵馬甲才能坐直,他穿着笨重的鐵馬甲,依然筆耕不輟,體重從70公斤下降到47公斤。在糧食匱乏、沒有電、臭蟲橫行的李莊,梁思成和林徽因每天伏案到深夜,寫出了11萬字的《中國建築史》。
《中國建築史》英文版出版問世時,梁思成對林徽因表達了深切的謝意,他說:“在戰爭時期的艱難日子,營造學社的學術精神和士氣得以維持,主要應歸功於她。沒有她的合作和啓迪,無論是本書的撰寫還是我對中國建築的任何一項研究工作,都是不能成功的。”
1941年至1943年,是林徽因和梁思成最快樂時光,許多朋友和親人從各地趕來李莊探望他們,好客的夫妻倆感到無比的開心。
最早來的是老朋友金嶽霖,那時候他在昆明西南聯大教書。金嶽霖來到上壩村,見到久別重逢的林徽因,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徽因消瘦得厲害,蒼白的面容毫無血色,只有那雙秀美的眼睛還依稀可見從前的影子。爲了讓林徽因儘早恢復健康,金嶽霖到市場上買來了十幾只剛剛孵出的小雞,在門前一塊小小的空地上餵養起來。小雞一天一天長大,林徽因的病情也漸漸好轉,營造學社那座冷清已久的房子盪漾起了歡快的笑聲。
1942年10月,梁思成的大妹梁思莊從北平輾轉越過日軍防線來到李莊,隨後費正清夫婦也來了。費正清途中感染了呼吸道疾病,一到李莊便躺在牀上發燒。費正清回憶當年的情景:“傍晚5時半便點起了蠟燭,或是類似植物油燈一類的燈具,這樣,8點半就上牀了。沒有電話,僅有一架留聲機和幾張貝多芬、莫扎特的音樂唱片;有熱水瓶而無咖啡;有許多件毛衣但多半不合身;有牀單但缺少洗滌用的肥皂;有鋼筆、鉛筆但沒有供書寫的紙張;有報紙但都是過時的。你在這裏生活,其日常生活就像在牆壁上挖一個洞,拿到什麼用什麼,別的一無所想,結果便是過着一種聽憑造化的生活。”
如果不是身臨其境,誰能想象得到,林徽因和梁思成,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完成了《中國建築史》的寫作。
1943年6月,英國學者李約瑟來到李莊,專門拜訪了他心儀已久的梁氏夫婦。貴客臨門,家徒四壁又好面子的梁思成,忍痛宰殺了兩隻自家養的鴨子款待客人。讓李約瑟驚喜的不僅僅是美味的烤鴨,更令他喜出望外的是林徽因那帶有愛爾蘭口音的英語,讓李約瑟頗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49以後,林徽因很快就轉換了角色,她的穿着打扮像個普通的女幹部。她參與了國徽設計,替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了紋飾和浮雕圖案,爲保護北京古城而奔走呼號,甚至抱病出席會議,慷慨陳詞,據理力爭,反對拆除北京古城牆。
最終,她和梁思成拼盡全力,還是沒能保住北京的城牆,而她的健康卻每況愈下了。她的肺部被侵蝕,還切除了一個腎臟,每天喫得很少,夜裏靠喫安眠藥,才能睡四五個小時。
1955年4月1日,一個春光明麗的清晨,林徽因與世長辭,年僅51歲。她身後留下了許多散文、詩歌、小說、劇本,最爲輝煌的,是那部凝聚了她和梁思成幾十年心血的《中國建築史》。
終其一生,她爲這個世界留下了太多的美麗。她唯一的遺憾,是沒能保護住北京的城牆。
2021-02-06
來源:青衣仙子的一維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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