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女孩死在出租屋”的爭議,我們到底該關注什麼
好的房東,一個負責任的寫作者以及認真核實信息的自媒體機構,都是構成良性社會連結不可缺少的因素。
為了便於閱讀,本網站編輯在不違背原意的情況下做了適當修改!同時聲明,此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本網站僅作為展現,以便讀者全面了解歷史真相!
《一個外地女孩,死在了我的出租屋》是這個8月最火熱的文章,現在被證明很多細節是有問題的。
比如,她就讀的不是211大學,而是一所專升本大學;她考了3次公務員,沒能進入面試,而不是考了10次,每次都在面試的時候被淘汰。
但是,這篇文章作爲一個現象級的傳播事件,爲何會引起廣泛轉發(我看到的時候已經有2萬多轉發,估計閱讀量有幾百萬),仍然值得尋味。
和以往純粹自媒體炮製的流量文章不同,刊發這篇文章的公衆號“貞觀“在西安乃至陝西,都有一定影響力;他們有較爲嚴格的事實覈實流程。這篇文章是一篇“投稿”,根據文章所述,作者是房東本人,在公安系統工作。
西安警方在回應此事的時候表示“事情是真的”,可能指的是“一個外地女孩死在了我的出租屋”這個核心事實是真的。“貞觀”有兩次回應,堅持認爲“事情是真的”,他們的自信,也許是來自作者自述的背景和提供的基本證據,比如女孩和房東的聊天記錄,國家電網的收費憑據等等。
因此,這一次的輿情,和過去發生的“秦朗巴黎丟作業”“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內耗”有所不同。它並非完全編造,更可能是“文學愛好者”(房東)添加了一些想象的創作,在不經意間擊中了公衆的神經。
說是“不經意”,是因爲有媒體人對作者進行一番追索,發現她並不是新媒體創作者,也沒有追求流量的動力,這樣的文章,也不像是“貞觀”這樣的機構策劃的。
當然,多家媒體的記者趕到寧夏固原市覈實,獲得了不同於那篇爆款文章的信息。目前爲止基本確認的是,有一個33歲的女生,在外地死在了出租屋,她也確實考了幾次公務員。
但是,激起讀者轉發熱情的那些“痛點”,211大學,考公10次,以及母親借錢租房,這些精準命中大家“轉發點”的段落,都是有問題的。
故事細節可能存在一些問題,但人們之所以被這些細節共情,不能歸因爲它是誇張、戲劇性的。相反,這些細節單獨看,甚至都是很普通的。
它講述了一個並不離奇的故事:一個農村女孩(在村裏家境中等,接近貧困),在家庭的全力支持下努力多年,既無法在城市立足(她對城市的現實生活缺乏足夠了解),也無法再回到鄉村(像一些沒讀過大學的女孩那樣嫁人),她該如何處理自己的困境?
這樣的故事,其實隨處可見。
很多年輕人喝咖啡、拍下自己生活的美照,努力證明自己“適應都市生活”,其實在財務上並不樂觀。因此,這篇文章並非“製造焦慮”,而是“迎合了焦慮”——那焦慮廣泛存在。
過去一段時間,我就接觸到不少這樣的年輕人。有人向我借500元週轉還花唄,有人找我推薦能夠寫稿的工作,“哪怕掙一千塊也行”,還有人在一個市集擺攤兒,因爲客流量少自己可能損失150元而崩潰……年輕人的困難隨處可見,有不少甚至在精神上接近脆斷。
回到這篇文章的標題,《一個外地女孩,死在了我的出租屋》,這個簡單的描述,已經足以震撼人心。大量年輕人,目前就住在外地的出租屋,有不少人和父母、朋友的互動都不多,而一人獨居住,一旦出現意外,就容易發生“死後多日無人發現”的悲劇。
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就思考過這樣的問題。那時我在外喝酒都不敢喝得太多,因爲擔心自己萬一有意外,連個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這種孤獨感,正是年輕人在城市打拼面臨的精神困境。
而最能撩撥人們神經的,是文章中所描述的女孩最後生活的細節:向母親要錢交房租,在未能達到預期的時候,拉黑了父母和朋友——這樣的細節既有爭議,也有深切的悲哀:很多年輕人面臨着和社會脫離的問題,就像很多年前日本NHK電視臺報道的“絕緣社會”和“孤獨死”。
這次輿論事件可以探討的地方有很多。比如,很多人要求自媒體要有機構媒體一樣的真實性原則。自媒體時代,人們很難分清“故事”“非虛構”的區別,會假定看到的文章都是“真實的”,併爲之流下眼淚。當人們要求自媒體“更真實”的時候,其實凸顯出媒體倫理的重要性。
而我更看重的,仍然是這個女孩的悲劇所彰顯出來的社會特徵:年輕人如何能夠建立更好的社會連結?一個社會如何爲城市中打拼的孤獨個體提供更多的支撐? 或許,這是在覈實細節真實性、提升自媒體素養之外,人們應該花點時間來思考的問題。
當然,好的房東,一個負責任的寫作者以及認真核實信息的自媒體機構,都是構成良性社會連結不可缺少的因素。
相關內容
- “貞觀”公衆號被禁言,背後是自媒體不可能抵達的真相
- “死在出租屋的女孩”如何被城市吞噬
- “貞觀”公衆號被封禁了,我擔心的事發生了
- 美駐華使館“造假”,他蠢還是我們蠢?
- “如果‘自由’是好的,創造自由就比享受自由更好”(外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