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中国移民一起踏上危险的旅程，前往美国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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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经济学人
他们出于不同的原因来到这里。有些人在寻求经济机会，有些人对习近平的统治感到失望。许多人看到了其他中国移民穿越哥伦比亚和巴拿马丛林的旅程视频，他们希望能找到更好的生活。成千上万的中国公民已经前往南美洲，这是通往美国这一危险旅程的第一步。由于这一路线非常受欢迎，因此获得了一个中文昵称：走线，或“走线”。
在过去两年里，中国移民成为越过美国南部边界增长最快的群体。2023年，美国边境巡逻队接遇到超过37,000名中国移民，而2022年为3,813人，2021年为689人。今年前八个月又有21,000人来到这里。他们仍然只是2023年试图越过边界的200万移民中的一小部分。但由于美国和中国在经济、意识形态和地缘战略上的竞争，中国移民成为了一个政治雷区。
听唐纳德·特朗普怎么说，来自中国的新移民大多是“军龄男性”。他曾问道：“他们是在试图在我们的国家建立一支小军队吗？”其他一些共和党人称这些移民为潜在的间谍。卡马拉·哈里斯和民主党人相对不那么惊慌，但他们也对边境问题感到担忧。在一场以移民问题为首要关切、将中国视为便利恶棍的总统竞选中，几乎没有人努力去理解是什么推动了这场人口运动，以及它反映了各国的什么。
《经济学人》在哥伦比亚、墨西哥和美国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报道。我们采访了数十名移民，以及走私者和边境警卫。几位移民允许我们跟踪他们的走线旅程。有些人在经过几周的船、巴士、步行和飞机旅行后抵达美国。其他人则在途中失去了一切。大多数人被更美好未来的承诺所吸引，希望能利用美国破碎的移民系统。他们的旅程也揭示了中国的现状，在那里，习近平的高压统治和日益严重的经济不景气正在迫使人们离开。
对许多中国移民来说，美洲的第一站是厄瓜多尔，直到最近该国还为他们提供免签入境。但他们很快就转向哥伦比亚。在那里，我们遇到了黄女士，她是一位穿着明亮粉红色裙子的40多岁女性。她已经违抗了自己出生地——中国西南部贫困村庄的保守规范。村里大多数女性一生都在务农和抚养孩子。而黄女士则离开了家乡，前往更大的城镇，养活了两个孩子，并与一个赌徒丈夫离婚。
她来到了内科克利，一个位于加勒比海边缘的小镇，准备进入穿越哥伦比亚和巴拿马之间危险丛林的达连口。她的两个20多岁的妹妹也随行。她们之前都没有出过中国。
她们对前方的危险知之甚少，但黄女士说她们梦想着抵达美国。自疫情以来，她的雇主，一家杂货配送服务公司，削减了她的工资并增加了工作时间。她看到了其他中国移民成功完成旅程的视频。“你只活一次，对吧？”
我们在内科克利遇到的许多移民都是出于经济原因而来。在家乡，他们感到通往更好生活的阶梯正在消失。中国房地产行业的多年危机使消费者感到沮丧，并威胁到通货紧缩。政府最近的刺激措施导致股市反弹，但对经济的悲观情绪依然存在。普通中国人曾经觉得只要努力工作就能有所成就。但根据最新研究，他们现在认为，良好的关系和富裕的成长背景才是成功的关键。“在中国，低收入阶层...根本没有出路，”黄女士说。
在这种不景气中，习近平和共产党加强了对社会的控制，加强了审查制度，打压批评者。在内科克利，我们采访的一些移民渴望逃离这种压迫。来自中国南方的阿甘和阿珍夫妇带着他们12岁的儿子和10岁的女儿来到这个小镇。他们厌倦了生活在一个“信息茧房”中，希望给孩子们更多的自由，阿甘说。
36岁的武汉人刘先生的想法与此类似。他表示，2020年因批评政府对新冠疫情的处理而遭到警方威胁。刘先生早期感染了该病毒，而当时当局却否认其严重性，随后将病毒传染给了祖母，导致她去世。在内科克利的渡轮站，移民们在登船前将行李装进垃圾袋，刘先生说他卖掉了公寓来支付这次旅程。他说，中国政府不再允许公民发声，他宁愿在前往美国的路上死去，也不愿继续过那种生活。
在达连口，死亡是真实的风险，这里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荒野之一。移民们向由海湾犯罪集团——一个毒品贩运卡特尔——管理的走私者支付费用，以便通过部分丛林。他们面临陡峭的山脉、汹涌的河流和武装匪徒的威胁。根据国际移民组织（一个联合国机构）的数据，自2022年以来，已有300多名移民在该地区遇难或失踪。无国界医生（一个人道主义组织）在2023年治疗了近700名性暴力受害者，其中许多人是儿童。
尽管危险重重，但根据巴拿马当局的数据，2023年有超过50万名移民穿越达连口，数量是2022年的两倍。今年到目前为止，另有238,185人越过了这一地区。中国移民是第四大群体（仅次于来自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和厄瓜多尔的移民）。他们的数量从2022年的仅2000人激增至2023年的超过25000人。
中国移民的处境比其他人更容易，因为他们能够承担“VIP套餐”，缩短在丛林中的时间。在内科克利，移民和走私者描述了三种选择：300美元的套餐，全部步行，至少需要一周；700美元的套餐，两天步行和两天乘船；以及1500美元的骑马套餐，预计只需一天。走私者在各个站点为移民拍照，并在社交媒体平台微信上发布，以证明他们安全送达。我们采访的大多数中国移民选择了700美元的套餐。在走出丛林后，他们乘巴士穿越巴拿马、哥斯达黎加、尼加拉瓜、洪都拉斯和危地马拉，一路抵达墨西哥。
许多中国移民表示，旅程中最困难的部分是在墨西哥。由于受到美国的压力以减少移民数量，墨西哥实施了一项旨在耗尽移民的政策。他们被当局抓捕，并被抛弃在距离美国遥远的墨西哥南部城市塔帕丘拉和维亚埃尔莫萨。有些移民多次被抓并转移。这一策略，加上美国的新限制，导致2023年8月美国边境巡逻队与试图越过南部边界的移民接触减少了77%，相比之下，去年12月的接触数量达到峰值。
在墨西哥滞留的移民成为走私者和有组织犯罪的目标。特别是中国移民，因为他们通常更有钱。在试图穿越墨西哥时，阿甘和阿珍被一群同伴抛弃，随后被走私者强迫支付该组的债务。之后，他们被锁在一个汽车旅馆的房间里，走私者声称他们会用这笔钱支付检查站的贿赂，骗取了他们更多的钱。这对夫妇通过告诉绑架者他们需要去附近的小镇为孩子们买鞋逃脱。然后，他们逃到了墨西哥城。
中国政府表示正在与其他国家合作打击人口走私。但潜在的移民似乎更关注走线路线上的其他政策变化。例如，厄瓜多尔于7月1日暂停了对中国公民的免签入境。因此，越过达连口的中国人数从6月份的1000多人下降至8月份的53人。在中国的在线讨论组中，考虑出行的人们开始寻找其他入境点，例如玻利维亚（中国游客可以获得落地签）或苏里南（不需要签证）。
在塔帕丘拉，一名叫陈的中国移民对未来的道路感到焦虑。今年6月，乔·拜登政府使得那些未经许可
在塔帕丘拉，一名名叫陈的中国移民对前方的道路感到焦虑。2023年6月，乔·拜登政府让那些未经许可进入美国的人更难寻求庇护和在该国居留，这是一种常见做法。7月，在美国和中国同意恢复在移民问题上合作的两个月后，美国首次自2018年以来大规模驱逐116名中国公民。“政策都在改变，”陈女士说。“我只关心赶快，向前走，更快。”
成功抵达墨西哥北部边境的中国移民必须穿越美国的边境墙。在这里，他们也有选择。一些人借助走私者的梯子翻越过去。其他人找到墙体转变为围栏的地方并在上面切一个洞。在更为崎岖的地区，墙体不过是一道铁丝网，凭借一点运动技能，通常在夜间可以爬过去或绕过。当太阳升起时，成功的移民朝着雅库巴温泉走去，这是加利福尼亚南部一个不到1000名居民的小镇。
一旦进入美国，移民们寻找边境巡逻队以自首并申请庇护。然后，他们被带到拘留中心处理。美国的庇护法允许任何在该国的人申请保护，如果他们面临迫害的风险。第一步通常是“可信的恐惧”筛查，旨在评估他们是否害怕返回故乡。未通过筛查的移民将被列入驱逐名单，并被拘留长达六个月。但在政府能说服中国接纳他们之前，他们往往会被释放，这直到最近中国才变得不太愿意。
通过初步筛查的人会获得听证会的日期并被释放。根据司法部的数据，在截至2023年10月的12个月中，中国申请者的庇护批准率为55%。但据信，该部门的积压案件超过一百万，其中包括超过32,000起涉及中国移民的案件。庇护寻求者平均需等待三年半以上才能进行听证。在此期间，他们可以留在美国。六个月后，他们可以获得工作许可证。
雅库巴温泉的部分居民对这种情况并不满意。靠近边界的一个射击俱乐部的看护人卡利·凯·布劳恩（Kali Kai Braun）表示，自2023年中以来，他几乎每天都看到走私者的卡车送来移民。《经济学人》目睹了数十名移民在俱乐部的场地上奔跑。布劳恩先生相信，许多中国移民并不是合法的庇护寻求者。他在一只石狮子上用中文写下了“去你妈的，中国共产党”。他说，这是一条给中国士兵或间谍的信息。
没有证据表明中国正在向美国派遣军队，正如特朗普所声称的那样。一个更合理的抱怨是，许多中国庇护寻求者实际上是经济移民。洛杉矶的移民律师梅·周（Mei Zhou）表示，她遇到了很多虚构迫害故事的中国人。这伤害了真正的庇护寻求者。她说，移民法官如果遇到太多“虚假讲述者”会变得更加愤世嫉俗，并拒绝那些真正需要保护的人。
毫无遗憾
许多中国移民定居在洛杉矶郊区的蒙特利公园（Monterey Park）。这里的胖丁广场在社交媒体上因一站式满足新移民需求而闻名。这个破旧的商场里有餐馆、购买SIM卡的地方和每晚低至15美元的酒店。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提供仓库和建筑工地工作的招聘机构。无需工作许可证。但移民可以预期他们的工资低于最低工资。
一位自称汤姆（Tom，取自他喜欢的演员汤姆·克鲁斯）的移民说，他在抵达美国的40天里尝试了三份工作。他的最新工作是助理机械师，工作12小时每天100美元，没有休息。尽管如此，汤姆并不后悔来到美国。“只要你努力工作，就会有机会，”他说。“在中国，即使你努力工作也没有机会。”
阿甘（Ah Gan）和阿珍（Ah Zhen）有着相似的感受。他们从墨西哥城一路走到蒂华纳，在那里雇佣了走私者带他们和两个孩子越过边界。8月，他们抵达加利福尼亚，离开中国三个月后，经济状况比开始时要差得多。9月我们见到他们时，他们正在圣荷西租一间小房子。在等待庇护听证时，阿珍通过一个中国应用找到了一份送快递的临时工作。他们正在努力为孩子找一所当地学校。四个人都说这次旅行“值得”。
在《经济学人》所遇到的移民中，只有少数几人成功抵达美国。三位黄姓姐妹从6月保持联系，直到7月中旬，她们表示要前往蒂华纳。然后她们就停止了回应。来自武汉的年轻人卢先生（Mr Lu）越过了边界，根据朋友的说法，他们在美国一侧被拘留。但卢先生尚未获释。
在某种程度上，当前的情况与一个多世纪前相似，那时美国边境巡逻队的前身成立。早期的检查员主要追捕试图规避中国排华法案的中国移民，那是美国对移民实施的首个重大限制。那时，从中国到美国的旅程同样危险而昂贵，但移民们相信他们能在对面找到更好的生活。
最大的不同在于，中国不再是一个贫穷、不稳定的国家，正如当时那样。如今它拥有尖端的研究实验室、强大的军队和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崛起为超级大国的地位使其领导人充满信心。多年以来，习近平先生一直宣称东方在崛起，西方在衰落。他声称中国的经济和政治制度优于美国及其盟友。
那么，成千上万中国人离开国家前往美国又该如何解读？他们的决定反映了对走线路线的评估：虽然危险，但由于以前移民积累的知识、围绕这一行业的形成和美国南部边界的渗透性，这一切都是可以管理的。但在许多情况下，他们选择离开的背后也是对习近平统治的指控。在通往美国的道路上，许多中国移民谈到了未实现的抱负。他们已放弃了中国梦。现在，他们想看看美国能提供什么。